云雀与珍珠

为君憔悴尽,百花时。

1968年。




巴黎的天换了颜色,我知晓她处于春与夏交接的时段,但美丽的夜里的萤火却熄灭了——不知从哪一日起,更或许火光还没真正燃着。我并不了解这些。




我拥抱着一大捧新鲜的蔷薇花混进人群,他们像英雄、像自由的胸怀激烈的无产者,千百人都有着同一颗心,他们走在街垒,仿佛孤独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垒。




向往解放,反对战争,跟进时代,用文化而非暴力去取得胜利成果!就像此时正轰轰烈烈进行斗争的东方的中国,如此激动和鼓舞人心,毛领导的伟大斗争就为法国人也做了标杆。




他们大谈巴黎公社,谈用游行换来的和平,谈切·格瓦拉,谈毛,然后他们一齐唱起《国际歌》:“起来,饥寒交迫的奴隶……”




他们想象自己是让·尼古拉·阿蒂尔·兰波。




三月。 
——“他们在流血,愿意打仗的把人们送上战场,不愿意打仗的人被迫为了不光彩的荣勋送命。” 
一架楼牌倒在呛人的烟气里。学生占领了行政楼。




四月。 
——“艺术本在此处,国王将它烧死。”
抗议声淹没舞台。




五月。 
――“前进,同志,旧世界已经被抛在脑后。” 
学生被逮捕,大学被关闭。几十个微型的巴黎公社涌上街垒。




艺术已经死亡。




我在一片恍然中看见了我的身影:迎风招摇的金发,更年轻的脸,眼睛是新生的鸢尾花。人们欢呼:我们的法兰西!




荒唐,不是这样!我在胸膛中发出怒吼,事实上激动的呐喊声萦绕在我耳畔。我捏一支旧钢笔不停地在指上旋转,案上公文都飘散,灰色铺了满眼。台灯冷白的微光下,刚落笔的请示总统的几行行文也扭曲妖孽起来,我引以为傲的花体字倒显得刻板无知、却热情澎湃。我从嘲弄的冷笑、强硬的抗拒,最终落得重重的一声叹息。我打翻了桌前的一杯冷透的苦咖啡。

波诺弗瓦迈开虚浮的步子——仿佛踩在绵软的云朵上,一面低吟新的诗歌,一面颤颤巍巍地张开双臂。夸张得像台上盛装演出的大魔术师。
巴黎的艺术家开始为他存影作画,文学家给新作品写好开头,“革命者”大笑着炸伤资本商库,折断国王的旗杆。
他半身沾上铁锈色,被更深的夜色和更通亮的火光掩盖过。
“巴黎公社万岁!”
他踉跄着被呼声推倒,跪卧在一地闪闪生光的碎玻璃里。

国王的走狗。

——不是这样。

我猛然起身,头晕目眩,战栗着去摸夹在书本间的钢笔。 
书正翻到这一页: 
“人生下来不是为了抱着锁链,而是为了解开羽翼;不要再有爬行的人类。我要幼虫化成蝴蝶,我要蚯蚓变成活的花朵,而且飞舞起来。”

我恐惧着一个世纪前的街垒,我本该为鲜血淋漓的历史落泪……

今夜有人在我的街垒流血。

我拥着一捧蔷薇,融入了示威游行的人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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